2017年11月27日 星期一

【神學展望】 求同存異:信義宗(Lutheranism)與 天主教 (四)聖經與傳統(Scripture and tradition)

【神學展望】

求同存異:信義宗(Lutheranism)與 天主教

(四)聖經與傳統(Scripture and tradition)


為了2017年與信義宗(Lutheranism;或譯:路德宗)紀念宗教改革五百週年,天主教宗座促進基督徒合一委員會(Pontifical Council for Promoting Christian Unity)早於2013年與世界信義宗聯會(Lutheran World Federation)聯合發表了題為《從爭執到共融:信義宗與天主教共同於2017年紀念宗教改革》(FROM CONFLICT TO COMMUNION: Lutheran-Catholic Common  Commemoration of the Reformation in 2017)的文件。

文件內容講及的議題甚廣,讓我們集中閱讀當中從信義宗--天主教交談的角度下看四大議題:成義(justification)、感恩祭(eucharist;或譯:聖餐)、聖秩職務(ministry)及聖經與傳統之間的關係(Scripture and Tradition)。

以下譯文,為求閱讀暢順,行文中註腳從略。另外,文中所引簡稱為《ApC》的文件,是指由宗座促進基督徒合一委員會及世界信義宗聯會共同組成之羅馬天主教--信義宗聯會合一委員會於2006年所發佈的《The Apostolicity of the Church: Study Document of the Lutheran- Roman Catholic Commission on Unity》(從宗徒傳下來的教會:信義宗--羅馬天主教合一委員會的研習文件)。此外,還有該委員會較早時(1994年)所發表的《Church and Justification》(教會與成義)。另外,解稱《CA》的,是指《Confessio Augustana》(又稱:《The Augsburg Confession》,即:奧斯堡信條),是信義宗的基本信仰宣認。由於上述文件尚無官方中譯本,故下文全屬本人拙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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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譯:梁展熙

206. 因著聖經更新運動,梵蒂岡第二屆大公會議的《天主聖言:啟示憲章》(Dei Verbum)也受其啟發,我們已能從大公合一的角度來理解聖經的角色和重要性。正如大公合一的文件《從宗徒傳下來的教會》指出:「因此,天主教教義並不抱持那宗教改革神學所恐懼並不計代價地避免的,即聖經的權威(authority)來自那頒佈教令(canon)的教會當局」(ApC 400)。

207. 在對話中,天主教徒一直強調與宗教改革相同的看法,如:受聖神默感的聖經文字有效地「傳達那塑造心神的被啟示的真理,就如弟後3:17所確認,以及梵二所指出的(DV 21-25)」(ApC 409)。天主教徒補充:「這效力一直在教會內運行,不單在個別信友之內,並在教會傳統之中,既在高層級的教義表達,如:信仰準則(rule of faith)、信經、大公會議訓導、以及在公共崇拜的主要部分中⋯⋯聖經臨在於傳統之中,後者因而能夠扮演一個重要的詮釋角色。梵二並沒有說傳統產生超越聖經的新真理,但說傳統肯定了有聖經作證的啟示」(ApC 410)。

208. 對信義宗神學來說,大公合一交談的成果之一是,其對天主教信念的開放,即聖經的效力不只在個人層面上,也在整個教會的層面運作。證據之一,是在信義宗各教會(the Lutheran churches)中《協同書》(the Lutheran Confessions;德:Konkordienbuch)所扮演的角色。

聖經與傳統(Scripture and tradition)

209. 今天,羅馬天主教會對聖經與傳統的角色與重要性的理解也因而與路德的神學對手有所有不同。關於對聖經真實可信的詮釋(authentic)的問題而言,天主教徒已作出解釋:「當天主教教義持守『教會的判斷』(judgment of the church)在真實可信的詮釋中扮演著一個角色時,意思並非指教會訓導(magisterium)對詮釋享有壟斷。宗教改革的追隨者對這一點的恐懼和反對,也是正確的。早在宗教改革之前,主要的神學家已指出在教會中詮釋者的多樣性⋯⋯當梵二說教會有『最終的定斷』(DV 12)時,就是避免宣稱一個壟斷性的宣言,避免說教會訓導是詮釋的唯一機關,對這一點的確定,即見諸世紀以來對天主教官方對聖經研究的提倡,以及在《啟示憲章,12》承認釋經學在教會訓導成熟之路中所扮演的角色」(ApC 407)。

210. 因此,信義宗信徒與天主教徒能夠作出共同總結:「就聖經與傳統[的關係]而言,信義宗信徒與天主教徒所同意之處是何等廣泛,以致他們各自不同的強調本身並不需要維持現時各教會的分裂。在這範疇,在已修和的多樣性中,有著合一」(ApC 448)。

展望:福音與教會

211. 除了讓天主教徒能夠更好地明白馬丁路德的神學之外,大公合一交談,以及歷史和神學研究,讓信義宗信徒(Lutherans)和天主教徒更好地理解對方的教義,彼此重要的相同點,以及其他仍然需要對話的議題。在這些討論中,教會一直是個重要的議題。

212. 在宗教改革之時,教會的本質是個備受爭議的議題。最根本的問題是天主的拯救行動與教會之間的關係,而後者是在聖言和聖事中接受和傳遞天主的恩寵。在國際性的信義宗--羅馬天主教對話的首階段,福音和教會之間的關係就是主題。因著馬爾他報告,以及後來的其他大公合一文件,今天我們能夠更好地理解信義宗和天主教的立場,並找出彼此相同的理解以及仍須更多思考的問題。

教會:按信義宗傳統的理解

213. 信義宗傳統理解教會為「在其中福音被純淨地教導以及聖事正確地施行的聖徒聚會」(CA VII)。這意味著靈性生活是以聚在講道台和祭台的地方團體為中心的。這也包括了普世教會的幅度,因為每個個別團體得以彼此相連,就是藉純淨的宣講以及正確地舉行聖事,而教會的侍奉職務正是為此兩者而成立。我們必須記得,路德在他的《大教義問答》(Large Catechism)中稱教會為「透過聖神所啟示和宣講的天主聖言誕下每個基督徒的母親⋯⋯聖神會存留在那神聖團體或基督眾信徒之中,與他們一起,直到最後那天。透過這團體祂把我們帶到基督那裏,利用這團體祂教導和宣講聖言」。

教會:按天主教傳統的理解

214. 梵蒂岡第二屆大公會議在《萬民之光》(教會憲章;Lumen Gentium)中的教導,對天主教對教會的理解是至關重要的。與會教父們以聖事性的語言,從救恩史的脈絡來解釋教會的角色:「教會在基督內,好像一件聖事,就是說教會是與天主親密結合,以及全人類彼此團結的記號和工具」(LG 1)。

215. 為解釋這對教會的聖事性理解,「奧秘」(mystery)這基本概念不斷重現,並確認了教會可見的與不可見的部分之間有著不可分割的關係。與會教父們這樣教導:「惟一的中保耶穌基督在人間建立祂的聖教會,並時刻支援她,使她成為一個信望愛三德的團體,也是一個有形可見的組織,並藉着她向眾人傳播真理與聖寵。但,這包含聖統組織(hierarchical organs)的實體,與基督奧秘的身體,並不可視為兩個不同的真實體;那可見的聚會與靈性的團體也不可;地上教會與富有天上事物的教會也不可;相反,兩者同時是一件複合的真實體,包括着人性的的與神性的成分」(LG 8)。

邁向一致看法

216. 在信義宗--天主教對話中,出現了一個清晰的一致看法,就是成義的教義與教會的教義同屬彼此。這份共同的理解,在《教會與成義》文件中已記錄下來:「天主教徒與信義宗信徒一起,為那只在基督內授予、唯藉恩寵(或譯:恩典),並藉信德領受的救恩作證。他們誦唸相同的信經,宣認那『唯一、至聖、至公、從宗徒傳下來的教會』(one holy catholic and apostolic Church)。罪人的成義與教會兩者都是信仰的基本條目」(Church and Justification, 4)。

217. 《教會與成義》也指出:「嚴格並正確地說,我們所信靠的(believe in),既非成義亦非教會,而是信靠天父,祂已垂憐了我們,並在教會中聚集我們,成為祂的子民;我們也信靠基督,祂使我們成義,而祂的身體就是教會;我們並信靠聖神,祂聖化我們,並居住在教會之中。我們的信仰包含成義及教會作為天主聖三的工作,這工作只有在祂內的信德方能正確地接受」(Church and Justification, 5)。

218. 儘管《教會與成義》及《從宗徒傳下來的教會》這兩份文件已就天主教徒與信義宗信徒之間一些尚未解決的問題作出了重要貢獻,但就以下議題,更多和更深入的大公會一對話,仍然是必需的:教會可見性與不可見性之間的關係、普世教會與地方教會之間的關係、教會作為聖事、在教會生活中聖秩聖事(或譯:聖事性按立;sacramental ordination)的必要性、主教聖秩(監督按立;episcopal consecration)的聖事特質。未來的討論必須考慮到在這兩份及其它文件中已完成的工作。這任務相當迫切,因為天主教徒與信義宗信徒都未曾停止一同宣認在那「唯一、至聖、至公、從宗徒傳下來的教會」中的信仰。

2017年11月25日 星期六

【神學展望】波城論聖言

神學展望
梁展熙

波城論聖言

刊於:澳門《號角報》2017年11月24日

每年的十一月,對現今聖經學界來說,是特別的月份。在這個月的其中一個週末至翌週二(通常是第三週),來自世界各地的聖經學者會匯集在美國其中一個大城市,分享他們的最新研究成果。本人也有幸,所交付的論文(article)獲接納,且旅費蒙澳門教區紅衣會資助,因而能夠參與這次聖經學界的盛會。

這一年一度的聖經學界盛事,由源自美國的Society of Biblical Literature(暫譯:聖經著作學會)主辦,每年選定日期和城市,統籌這年度大型研討會。有多大型呢?就以今年而言,研討會場次(session)超過一千二百,發言人數大約四千六百人。主題遍及聖經中各書卷、聖經詮釋、聖經與各神學科目(如教義、倫理等)之關係、聖經歷史背景、聖經考古、聖經與經外文獻之關係、聖經與現代文化,以及與其他宗教經典的對話等等。場地方面,包括當地的海因斯會議中心,以及當地其餘六所國際連鎖大酒店的所有會議展覽場地。

此外,大會也舉辦了聖經學界出版面展覽,推廣新書,也向與會學者提供相當優惠的折扣。參展出版社超過一百五十個,當中包括由本篤會美國聖若翰隱修院所創辦的Liturgical press、羅馬宗座聖經學院暨羅馬宗座額我略大學出版社、美國瑪利諾修會的Orbis Books、保祿大家庭的Paulist Press,以及我正在深造的魯汶為基地的Peeters〔按:荷蘭/佛蘭德語〕、美國聖母大學出版社、美國天主教大學出版社等。當然也包括:牛津大學出版社、劍橋大學出版社等,以及包括來自德國的其他出版社。

在眾多的系列研討會中,我主要參與以色列先知著作和聖經字典編纂(biblical lexicography),我也會在其中發表論文在前者中發表。此外,我也參加了一些個別的場次,希望會得到出乎意料的靈感和啟發。

按大會安排,我的文章的發表時間在會議第一天下午,在「以色列先知著作」系列的第一場。同場的另外三位學者分別從文化創傷理論、亞里士多德的修辭學,以及集體身份認同的角度,來重新審視《哈巴谷》和《依撒意亞先知書》中所隱含的,以色列民如何面對國破家亡的敗局,又如何從中重新振作起來。

至於我自己,則從字義分析的角度出發,集中討論依57:18一節的文字問題,指出目前的理解所帶出的與上文下理的不合之處,藉重新建構句中兩希伯來動詞字根「n-ḥ-m」(慣解:安慰)和「sh-l-m」(慣解:報還)的意思為「內在平靜」和「平衡」,來解決這一節的理解及脈絡問題。在提問方面,有與會者確實指出了我文中方法論未盡完善之處,也有提議把主題擴展到依四十至六十六章,以求對該主題有更完整的理解。慶幸的是,本場的主持學者認同我願意面對聖經字義重構這類技術性較高的主題。

這系列的其他場次也有不少亮點。面對學界未能就《約納先知書》的文體下定論的問題,有學者就提議參考古非洲民間口傳寓言,以作為該書的文體基調,因為古時北非與聖地同屬閃系語區,有共享文體的可能。

至於討論到另一篇有關先知書中的詩歌文體的論文時,論者就指出,聖經的先知著作中嵌有詩歌,當中時有因文法問題等的不一致性。但這是不一致性不一定是抄經員的出錯,更有可能是作者(或編者)的原意,以求藉此表達出文中所表述的、或當時當地以色列民那破裂失陷的世界觀。而當中意義上的不明確(ambiguity),就是抗拒著任何的解讀,而是希望讀者去經歷文中的體驗。這一點我認為相當重要,因為今天各語言的譯本,為了讓閱讀變得容易和順暢,而有意無意的把這些原文的窘境馴化。這既讓讀者方便,卻又難免讓讀者錯過了一些得著。世事,果然針無兩頭利,有得必有失。

其次,有學者指在,在耶肋米亞先知書中,先知至少兩度,引用上主曾說過的話與上主對質(4:10; 32:25)。不過,後來上主總會回應這些質問(4:18; 32:36-37)。由此,他得出反思,認為一個人—尤其在面對人生窘境時—與上主爭辯,其實也可能是活出他的信仰。更重要的是,即使是被質問都好,上主總是願意回答人,願意與人對話。

還有學者嘗試找出依14:12的「朝霞的兒子、晨星」所指何物。學界暫時的共識,只能確定這裏所指的是古近東地區的某個神話人物。然而,透過考證不同的希伯來語字典,以及查遍古近東的其他古代文獻,學者有力地提出,這號人物很可能是巴比倫(美索不達米亞地區)的神祇「馬爾社克」(Marduk)。

總體來說,出席這次會議讓我獲益良多。除了有機會在世界性的學術場合發表自己的研究成果之外,也有機會與來自世界各地的學者交流,並聽到其他出乎意料之外的意念。更重要的是,儘管過了二千年歲月,聖經的豐富仍在啟迪一代又一代的學者,繼續以聖經為明燈,回望過去、透視現在、展望未來。

【聖言啟航】『貼地』的王者

聖言啟航
梁展熙
常年期甲年耶穌君王節

『貼地』的王者



Stefan Lochner (circa 1400/1410–1451).
Weltgericht (circa 1435).
Wallraf-Richartz-Museum.

今天的讀經,大致由兩個主題構成。首先,上主牧人般對祂子民的照顧:「祂要親自尋找祂的羊,親自照顧牠們。祂要像牧人一樣尋找失散的羊群」(見則34:11;參詠23篇);以及當耶穌,身為人子及王者,在世末時,以牧人區分綿羊和山羊的方式,來分開善良的人和做惡事的人的景象。

其實,在古近東地區,在遠較舊約為早的時代,已有把君王和牧人的角色相聯來看的歷史。阿卡德(Akkadian)、古巴比倫及蘇美爾(Sumerian)文獻,包括著名的主前第十八世紀《漢摩拉比法典》(Code of Hammurabi),全都有稱君王為牧人的。事實上,古埃及法老王手中的權力象徵之一:短鈎杖,也是源自牧杖的。這明顯是與當時當地蓄牧業興起的,牧羊成了主要生活方式的歷史背景有關。然而,仔細點看,是牧人生活中特別的一點,能夠讓人將之與政治領袖和靈性上的領袖比擬起來:君王好像他百姓的牧人,以及上主好像全人類的牧人。

這一特點就是,當時的牧人養羊,主要目的並不是為了羊肉的。當然,羊肉也是食物之一,但羊能夠帶來的最大經濟利益,不在於一吃就沒有了的羊肉,而是會年年生長的羊毛。牧人不單會關心羊的食物是否足夠,不單會保護他的羊免受獵獸的傷害,也著重於增加羊的數量。因此,牧人必須與羊有良好的甚至親密的關係(為求易於取毛),也必須要保護羊群中較為弱小的,免受外來的以及群體內的威脅。

今天的讀經一,截取自《則》第卅四章。在《則》的脈絡中,這一章是先知厄則克爾,亡國後流放巴比倫的時候,對以色列民的假牧人所作出的批判。他們只顧自肥,無視半群的死活,最終令羊群四散,「成了一切野獸的食物」(5節)。有見及此,上主—以民真正的牧人—出手拯救祂的羊群。上主許諾:「我要親自尋找我的羊,⋯⋯有些羊在陰雲滿佈和天昏地暗之日四散了,我要從各地把牠們聚集起來」⋯⋯「我要親自牧養我的羊⋯⋯迷途的,我要領回;受傷的,我要包紮;病弱的,我要照顧」。不過,上主作為牧人的工作,還有:「肥壯的,我要滅絕【見按】。我要以正義餵養牠們⋯⋯我要在幼羊與幼羊之間,在公綿羊與公山羊之間,進行判別」。雖然厄則克爾並沒有直接指明「肥壯的」的身份,也沒有告知我們判別的標準,但至少清楚的人,進行判別,也是真牧人的職責之一。

在《瑪》著名的一幕—公審判—中,擔當把「綿羊和山羊分開」的牧人職責的,是人子。而且,判別的標準也公告天下。耶穌首先列舉了一系列的行為:「因為我饑餓,你們給了我食物;我口渴,你們給了我飲品;我流落異鄉,你們收留了我;我無衣蔽體,你們給了我衣服;我患病,你們照顧了我;我被監禁,你們探望了我」。這也是天主教稱為「形哀矜」的愛德工作(傳統上加上:安葬無人料理的死者)。

在人類社會制度發展從君主制走向民主政制的大潮流下,以君王的形像來理解耶穌和基督徒之間的關係並不容易。再加上在福音選讀中,人子彷彿高高在上地作裁決的一幕,《瑪》的描寫與現代社會之間好似隔著一道跨越不了的鴻溝。但其實,《瑪》的這一幕也維持著耶穌寄居在我們中間與生者死者的唯一判斷的張力(tension)。

這尤見於上述耶穌列舉的行為背後的原則:「凡你們對我這些最小弟兄姊妹中的一個所做的,就是給我做了」。耶穌的『君王』身份,並不是位於遙不可及的深宮裏,坐在高不可攀的寶座上,身穿綾羅綢緞;榨取民脂民膏為求享樂,賦稅徭役追求文治武功,視百姓為實踐自己政治理想(甚至個人慾望)的工具。相反,這位『君王』,相信自己臨在於社會上最不被重視、最被邊緣化的人身上,例如:露宿者、坐牢的、衣衫破爛的、三餐不繼的人等等。

想深一層,人子判別的原則,不就是要求基督徒走出自我中心,而把他人—尤其有需要的人—放在心上,並具體地解決其最迫切需要。回到《瑪》的大脈絡,這不也就是「愛人如己」的體現嗎?由此看來,審判,其實並非在世末時突然發生;被歸到左邊還是右邊,是由我們每天的生活,每次遇到有需要的人時,漸漸定型的。

保祿說得對:「基督必須為王」。在我們每次直接或間接地幫助、關心世上最卑微、最邊緣、最有需要的時候,基督的國度就臨現,基督就為王。每次我們關心身邊的人,就是我們服膺於祂的領導,因為那就是「為了光榮祂的名,祂領我踏上了正途」。

【按】:許多譯本都作「看守」,這符合古希臘《七十賢士譯本》的「φυλάξω」和《拉丁通行本》的「custodiam」。然而,按希伯來語,該動詞是「ʾašmîḏ」,是「毀滅、滅絕」(to exterminate)的意思。

2017年11月18日 星期六

【聖言啟航】無信之惡

聖言啟航
梁展熙
常年期第卅三主日

無信之惡


刊於:澳門《號角報》2017年11月17日

今天福音選讀中的比喻,確實令人困惑。在尚未有現代財務管理的古代世界中,能夠把被委託的財富全數奉還的人,怎會被懲罰呢?更重要的是,《瑪》以此人來比喻那大方地既向義人又向罪人施以春風秋雨的天主的國度,作者用意何在?

比喻中家主分別把五個、兩個和一個塔冷通委託給〔讓我們命其名為〕甲、乙、丙三個家僕。塔冷通,希臘文:talanton(τάλαντον),本來是一個度量單位。今天英語(以及拉丁語系)中,「talent」一字指「天賦、才能」的意思,就是通過塔冷通的拉丁音譯字「talentum」,藉這個比喻的解釋,最早大概自第十四世紀開始才出現的。

三個僕人被委託的金額,是「按照他們的才能」來定的。比喻並沒有告訴我們,甲乙二人是如何『投資』的。我們知道的,是他們賺了翻倍。至於丙,「去掘個地洞,把主人的銀元埋在裏面」。至於三人的結局,容我先暫時『賣個關子』。

先看讀經一。文中所描繪的,是典型的「娶妻求淑婦」。這段讀經,至少字面上,所假定的「男主外女主內」的家庭運作模式,在今時今日的社會似乎已沒法搬字過紙的不加思索就操作。一方面,在發達資本主義的社會,能夠單靠丈夫一人工作便能支撐一個家庭開銷,並不是絕大部分家庭負擔得起;另一方面,即使負擔得起(尤其在運行社會民主主義的歐洲國家),夫婦雙方順其性格,誰主內外並不定型。不過,細讀的話,不難從《智》的表面行文中過濾出琴瑟和鳴的一些竅門:

「對方本身的價值,遠在金錢財富之上。對彼此全心信賴。要一生一世令對方幸福。家庭內的大小事,都高興地親手操作。夫婦也對貧苦的、無靠的人樂善好施。要欣賞對方的內在美,且一起敬畏上主。」

值得留意的是,《智》作者認為,要維繫良好的夫妻生活,是需要親力親為的,而不是望天打掛的。此外,夫妻之間的愛應擴展到對近人,尤其有需要的人的實際關懷,以及對上主的愛,也是實際的敬畏行動。不以言以行表達出來的,算不上是真摯的愛。

《詠128篇》的情況與《智》相近,但就以男士們為對象。答唱詠指出,人有福,在於能夠享受他勤勞的成果,同時也敬畏上主。《詠128》更直接地指出,敬畏上主,可見於人是否遵行祂的道路。另一方面,雖然《詠》並沒有提及有關近人的問題,但卻扼要地交代作者對孩子的看法:「你的兒女圍繞著餐桌」。在以酒店、博彩業為龍頭企業的澳門,輪班工作是平常事。即使其他行業,超時工作等亦屬常有。然而,《詠》也令我們反思一下,有多久沒有與對方,與子女,同枱食飯,談天說地。辛苦工作,不過為家人能有好的生活。假如為了工作而犧牲家庭,本末倒置,絕對不是美好人生之道。

《智》和《詠》都有助我們理解福音中耶穌的比喻。家主回來時,三人交帳。賺了一倍的二人,都獲家主稱許,並能「共享主人的喜樂」。丙卻只把他手上的一個銀元埋在地裏,結果被「丟到外面黑暗處,那裏有哀哭切齒的聲音」。

丙之所以落得如此下場的關鍵,可從甲乙二人與丙之間的分別看出來。甲和乙(17節假定乙行事方式與甲相同),在拿到被委派的金額之後,希臘語說他們「ἠργάσατο ἐν αὐτοῖς」(英:worked with them;見《拉丁通行本》:operatus est in eis)。換言之,他們拿了錢去辦事。即使是『做生意』也好,也是要『做』的。反觀丙,他埋金入土,只求原銀奉還,卻沒有『落手落腳做』。這是表面罪證。

何以說他表面?且看丙所給出的理由:「主人,我知道你為人刻薄⋯⋯我害怕」。主人的性格,是丙的一面之詞,即使主人在回應中重覆,也可能只是悔氣說話。無論如何,丙的真正『死因』,是:害怕。他害怕他會賠本,然後他(認為是)刻薄寡恩的主人不會放過他。他「害怕失敗」、「不敢冒險」。

問題是,世上有任何事是沒有風險的嗎?人辛勤耕作,也要看天打掛。一場天災(或人禍),一年汗水可以化為烏有。人在感情上無私付出所有,既可以有情飲水飽,也不擔保不會大難臨頭各自飛。丙既不相信主人有可能明白他的失敗(假若會發生的話),丙其實也不相信自己會做得到。此時,大家若果還記得的話,家主是「按照他們的才能」來決定委託金額的。他很可能本來就『做好保險』,丙即使賠本,甚至倒賠,甲和乙也可以填補。

丙之所以甚麼也不做,很可能只是他「懶惰」,我無從否定。但我認為,看深一點,其實他的「惡」(見《拉》:male;葡:mau),來自他的不信。而的確,一個人,如果對身邊的人,對上級,對下級,甚至對自己,對上主都沒有信心,那麼,我想,無需別人丟出去,他自己也身陷有哀哭切齒的黑暗角落。

2017年11月11日 星期六

【聖言啟航】耐心等候 日夕添油

聖言啟航
梁展熙
甲年常年期第卅二主日

耐心等候  日夕添油




Fresco from High Decani Monastery, Kosovo, Serbia (14th century)

甲年只剩下三個主日。各主日的福音都與世末(the end times)相關。選讀的內容,都是在門徒們問耶穌:「甚至是時代窮盡的徵兆?」(瑪24:3)時耶穌的回答。這一大段福音章節內容的主題,都是我們已經見過,而且會在將臨期再見到的:要做好準備!

與今天的信徒不同,如讀經二所示,初期基督徒,包括保祿,都相信升了天不久的耶穌,將在他們有生之年就再來,並會把他們與祂一同帶進天主國度。因此,他們中一些人的死亡使他們擔憂。這些弟兄姊妹是否因為犯了某些不為人所知的過失,因而招致軀體的死亡呢?還是他們自己誤解了這世代的圓滿的意思呢?保祿一方面向他們保證,在活著的與已死的之間,並沒優勝劣敗之分。從《得前》的筆觸看來,保祿自己也開始明白,世末並不會如自己一直認為的迅速(儘管似乎他仍然以為會在他有生之年發生)。

他們等待耶穌再來,大概二十年左右(保祿書信大約在第一世紀五十年代成書)。雖然二十年的等待,已經很厲害;但他們在等待期間,心思念慮間,似乎已出現難關。不過,大概因為耶穌也早已知曉,世界結束之期尚遠,祂門徒要等待的日子,並不短暫,故此,在四部福音中,在祂離開自己的門徒之前,多少都要提到在這段祂離開與再來之間的日子,門徒們該如何等待。

禮儀揀選了耶穌的一個比喻,來嘗試回答這問題。在一個婚宴舉行時,十位侍女在門外等候新郎。豈料新郎遲至半夜時份才到,期間十位女子都睡著了。聽到人群的呼喊聲,她們嚇然醒來,並重新點著燈。其中五人,發現自己剩下的油不夠,燈快要熄了,便想向另外五位有帶額外燈油的姊妹借油。怎知她們斷然拒絕,更提議她們去油販處買。就在她們去買油期間,新郎到了,便與有油的五位侍女進屋享宴。及至其餘五人回來時,新郎卻拒絕為她們開門,並答道:「老實說,我不認識你們」。最後,耶穌為這個比喻下了一句總結:「所以,你們要警覺,因為何時何日,你們並不知道」。

比喻中的情節,本身是簡單的;但含義,至少乍看之下,令人困惑。首先,雖然耶穌在最後的總結,要求祂的門徒們警覺。但是,要警覺些甚麼呢?至少在這個比喻中,這警覺似乎意不在警『醒』。畢竟,十位侍女中,無論被稱為「傻呆的」(參《拉丁通行本》:fatuae;葡《Difusora Bíblica Capuchinhos》:insensatas)還是「精明」(參《拉》及《葡》:prudentes),她們都曾打瞌睡。

其次,令讀者心有戚戚焉的,是耶穌希望門徒們學習的五位精明侍女,竟然在傻呆五人組最有需要的時候,斷然拒絕出手相助。我認為,其中一個比較合理的解讀,是因為這到底是個比喻,而這油所要比擬,其實是一種人無法借予他人的東西。

這是甚麼呢?也許回到《瑪》的大脈絡中,我們就能找到一些端倪。在比喻中,侍女能否進屋參加婚宴,關鍵在於燈光是否仍然點著。《瑪》中耶穌在山中聖訓時就已提過:「你們的光也當在人前照耀,好使他們看見你們的善行,光耀你們在天之父」(5:16)。的確,這把對上主的愛廣施到近人身上的善行,是沒法借予他人的。而且,在兩個主日後我們會再聽到,這份對近人—尤其有需要的近人—的關顧,乃最終之日取決人歸何處的不二條件。

此外,值得留意的是傻呆五人組在『食閉門羹』時的求情之言:「主啊!主啊!給我們開門吧!」。她們兩次呼喊「主啊!」(如參:思高譯本),也會使讀者想起耶穌在山中聖訓結束時所說的:「不是凡向我說『主啊!主啊!』的人,就能進入天國;而是那承行我在天之父旨意的人,才能進天國」(7:21)。在人生中,按體現於耶穌言說身教的天主旨意行事,這當然也是借不了的。

然而,人生變幻,世事莫測,如何在此塵世中好好履行上主旨意,並非易事。因此,我們需要追求那自創世已與上主同在的智慧。而在猶太思想中,智慧(Khochmah)既指人情練達般的深諳世道,也指『落手落腳』辦事的能力(=wisdom+skilfulness)。幸而,讀經一向我們保證,這「智慧」,只怕你不求;你一求,你不單會遇見她,甚至她會來尋找你。問題是,人們普遍追求的,究竟是上主的智慧,抑或只是世道的『聰明』。

把幾篇讀經放在一起的話,我猜想,禮儀想我們明白,一方面我們的確的徐徐朝著結束走著,無論是我們自己的終末,還是世界的終末。畢竟,甚麼時刻要發生甚麼事,終歸掌握在上主手中。但是,正正因為我們不會知道那時刻何時來到,我們反而無需過份著意,反而在日夕間,在平凡的日常生活中,不平凡地時刻盡力活出上主的旨意,為燈天天添油。那麼,就不用擔心新郎來到時,燈油嚇然燒盡。

2017年11月9日 星期四

【神學展望】求同存異:信義宗(Lutheranism)與 天主教(三)侍奉職務(ministry)

【神學展望】

求同存異:信義宗(Lutheranism)與 天主教

(三)侍奉職務(Ministry;指領受按立的聖秩職務)


為了2017年與信義宗(Lutheranism;或譯:路德宗)紀念宗教改革五百週年,天主教宗座促進基督徒合一委員會(Pontifical Council for Promoting Christian Unity)早於2013年與世界信義宗聯會(Lutheran World Federation)聯合發表了題為《從爭執到共融:信義宗與天主教共同於2017年紀念宗教改革》(FROM CONFLICT TO COMMUNION: Lutheran-Catholic Common  Commemoration of the Reformation in 2017)的文件。

文件內容講及的議題甚廣,讓我們集中閱讀當中從信義宗--天主教交談的角度下看四大議題:成義(justification)、感恩祭(eucharist;或譯:聖餐)、聖秩職務(ministry)及聖經與傳統之間的關係(Scripture and Tradition)。

以下譯文,為求閱讀暢順,行文中註腳從略。另外,文中所引簡稱為《ApC》的文件,是指由宗座促進基督徒合一委員會及世界信義宗聯會共同組成之羅馬天主教--信義宗聯會合一委員會於2006年所發佈的《The Apostolicity of the Church: Study Document of the Lutheran- Roman Catholic Commission on Unity》(從宗徒傳下來的教會:信義宗--羅馬天主教合一委員會的研習文件)。由於此文件尚無官方中譯本,故下文全屬本人拙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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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譯:梁展熙

176. 在受按立的職務(ordained offices;或:聖秩職務)的神學及形式方面,天主教--信義宗之間的對話已找到不少共同點,以及不少差異,包括現在許多信義宗教會已實行的按立女性(the ordination of women;或:女性晉秩)。餘下的問題之一,是天主教會能否承認信義宗各教會的侍奉職務(ministry)。共同合作的話,信義宗信徒及天主教徒能找出聖言宣講和施行聖事的職責,以及那些為這些工作而被按立(晉秩)的人之間的關係。共同合作的話,他們便能找到 監督(episkopé;相當於今天天主教會的主教)以及其他地區性和區域性的職務之間的分別。

對侍奉職務的共同理解

177. 議題來自領受了按立的人(或:晉了秩的,即升了執事、神父、主教的)的具體職務與全體信友的全體司祭身份(universal priesthood)之間的關係。研習文件《從宗徒傳下來的教會》指出:「天主教徒與信義宗信徒都同意,相信基督的全體信友都同享基督的司祭身份,並由此受任命去『宣揚那由黑暗中召叫你們,進入他奇妙之光者的榮耀』(伯前2:9)。因此,在傳教使命中,任何成員都有其扮演的角色」(ApC 273)。

侍奉職務來自天主

178. 在對受按立的職務(ordained office)的理解方面,隻方都同樣堅信其來源是天主:「天主教徒與信義宗信徒共同確認,天主建立了侍奉職務(ministry),而且它是教會存在的必需,因為天主聖言及其藉言語及聖事之公開宣講,乃對耶穌基督信仰之起初,及其保存,以及為教會之存在,及其作為由信友因著一致的信仰所組成的基督身體,之所必需」(ApC 276)。

聖言及聖事的侍奉職務

179. 《從宗徒傳下來的教會》指出,無論對信義宗信徒或對天主教徒來說,領受了按立的侍奉者(ordained ministers;或譯:晉秩者)的基本任務是宣講福音:「在整個教會的使命中,領受了按立的侍奉者有一項特別任務」(ApC 274)。天主教徒及信義宗信徒都認為「領受按立之職務(ordained ministry;或譯:聖秩職務)的基本職責及本意,是服侍天主聖言、耶穌基督的福音,這是三位一體的天主委託了教會向普世宣講的。每項職務及身負該職務者都必須按此本份而被衡量」(ApC 274)。

180. 天主教徒與信義宗信徒同樣強調宣講福音乃侍奉職務的重任(見:ApC 247, 255, 257, 274)。天主教徒視宣講福音為司鐸職務的來源。梵蒂岡第二屆大公會議文獻 《司鐸職務與生活》法令(Presbyterorum Ordinis)指出:「天主的子民,首先是藉永活天主的聖言而集合起來,這正需要特別期待於司鐸之口舌 。原來,如非先有信德,任何人不能得救,而司鐸們,身為主教的合作者,其首要任務就是向萬民宣講天主的福音 」(PO 4;援引於:ApC 247)。「天主教徒也宣告,與天主聖言一起召集天主子民,並向所有人宣講為叫他們相信,乃受按立的侍奉者(ordained ministers;或譯:受聖秩者)的任務」(ApC 274)。同樣,信義宗信徒也認為,「侍奉職務的根本及基準,乃以令人信服的方式向整個聚會傳達福音,為叫信德得以被喚醒並得以促成」(ApC 255)。

181. 信義宗信徒及天主教徒也同意,聖事的施行由受了按立(已晉秩)的基督徒領袖負責。信義宗信徒認為,「福音把宣講福音、赦免罪過,以及施行聖事的責任交託予領導各(個別)教會的人」(ApC 274)。天主教徒也公認,司鐸是被委託去施行聖事。他們認為聖事的施行「與感恩祭互相關聯」,並指向感恩祭為「全部福音宣講的泉源與頂峰」(PO 5;援引於ApC 274)。

182. 《從宗徒傳下來的教會》也說明,「值得指出的是,就司鐸(presbyters;或譯:司牧)和主教(bishops;或譯:監督)的侍奉職責的描述是相近的。同樣的三重職務--宣講、禮儀、領導--應用在主教及司鐸身上。在(個別)教會的日常生活中,正正是由後者經常行使(the ordinary exercise)這些職能,讓教會得以建立。至於主教,則監督著教導,並顧及各地方團體的共融。然而,司鐸在行使他們的職責時,既從屬於主教,並與他們共融」(ApC 248)。

晉秩禮(Ordination rite;或譯:按立禮)

183. 至於這特別職務的入職(induction),雙方都有共同的做法:「進入這侍奉職務,藉授秩(ordination;或譯:按立)完成。在過程中,藉祈禱和覆手(the laying on of hands),一位基督徒被呼召並獲委派,負責以言語及聖事來公開宣講福音。那禱詞是呼求聖神及其恩賜,並肯定其獲俯聽」(ApC 277)。

本地的及區域性的侍奉職務(Local and regional ministry)

184. 信義宗信徒及天主教徒能夠共同承認,把侍奉職務分成「本地的及區域性的職務,是出於讓其成為團體在信仰內保持一體的本意及責任」(ApC 279)。在信義宗教會中,監督(episkopé;大約相當於天主教會的主教)一職具有不同形式。那些主持大型聚會(supra-congregation)的掌職者,在有些地方會有「主教」以外的稱謂,如ephorus, church president, superintendent, or synodal pastor(各特別稱謂於此不譯)。按信義宗所理解,監督職務,除個人單獨行使外,也能以其他形式行使,例如以會議(synods)的方式,這些會議由已被按立者及非按立者(相當於天主教中的神職人員及平信徒)共同參與。

從宗徒傳下來的(Apostolicity)

185. 儘管天主教徒與信義宗信徒對侍奉職務架構如何傳承教會從宗徒傳下來之特性有不同理解,不過他們都同意,「在傳遞(traditio)、繼承(successio)和共融(communio)之間的相互作用中,具優先地位的是對從宗徒傳下來的福音的信實」(ApC 291)。他們也都同意,「教會是從宗徒傳下來的,是建基於其對從宗徒傳下來的福音的信實」(ApC 292)。同意這點思想,對羅馬天主教會的意義,在於承認那些「行使監督職務的個人,在羅馬天主教會中就是主教」對「特別負責保持在他們的地方教會中的教義是從宗徒傳下來的」,並因此不能排斥「那些同意按天主教對教義是否從宗徒傳下來的跡象的看法的群體」(ApC 291)。

服務普世教會

186. 信義宗信徒及天主教徒都同意,侍奉職務是服務普世教會的。信義宗信徒「的前設是,為崇拜而聚集的集會與普世教會之間有根本關係」,而且這份關係是內在於這個崇拜聚會,而不是外加的性質(ApC 285)。儘管羅馬天主教會的主教「只向天主子民中被委託給他的部分行使其牧民治理,而其他(地方)教會以及普世教會並不屬他管轄」,然而每位主教務必「關心整個教會」(梵蒂岡第二屆大公會議《教會憲章》23段)。至於羅馬主教,出於其職份本身,乃「整個教會的牧者」(《教會憲章》22段)。

對侍奉職務的不同理解

監督職份(The episcopacy)

187. 在對教會內的侍奉職務的理解而言,重要的差異仍存在於雙方之間。《從宗徒傳下來的教會》承認,對天主教徒來說,主教職份(the episcopate)是聖秩職份(ordained ministry)的圓滿,所以,也是對教會中侍奉職務的神學解讀的起點。該文件引述《教會憲章》21段:「神聖大會正式確認,聖秩聖事的圓滿在祝聖主教時授與⋯⋯同時,連同聖化的職務,也授與訓導及管理的職務,不過,這些職務,按其本質, 只有在與主教團的首領及成員有聖統的共融(hierarchical communion)下,才能運用」(引用於ApC 243)。

188. 梵蒂岡第二屆大公會議重申:「主教們由於天主的安排,繼承了宗徒們的職位 ,作教會的牧人,聽從他們的,就是聽從基督,拒絕他們的,就是拒絕基督及那位派遣基督者」(《教會憲章》20段)。儘管如此,天主教的教義是:「一位主教,之所以身處宗徒傳承(apostolic succession)之中,並非因為其屬於一個歷史上可確認的,而且中間並無中斷的覆手(imposition of hands),從其前任一直追溯到宗徒之一」,而是「與那全體繼承宗徒團(the apostolic college)及其使命的整個主教聖秩的共融」(ApC 291)。

189. 這以主教職份為起點的對侍奉職務的觀點,代表著從脫利騰大公會議以司鐸職份(priesthood)為焦點的轉移,並強調宗徒傳承的主題,儘管《教會憲章》在強調這傳承的侍奉部分的同時,並沒有否定宗徒傳承的教義、傳教及存在向度(ApC 240)。因此,天主教徒視教區為地方教會,並以聖言、聖事,以及以主教身份所行的宗徒職務為教會的基本元素(ApC 284)。

司鐸職份(Priesthood)

190. 在司鐸(priest)的聖事性身份,以及聖事司祭職份(sacramental priesthood)和基督的司祭職份之間的關係的詮釋上,天主教徒與信義宗信徒之間仍存在分歧。天主教徒認為,司鐸是「以特別的方式被使分享基督的司祭職,在舉行聖禮時作基督的侍奉者(minister),而基督則仍繼續不斷地在禮儀中,藉着聖神,為我們執行祂的司祭職」(PO 5)。

聖事性標記之圓滿(Fullness of sacramental sign)

191. 對天主教徒來說,信義宗的按立缺少一份聖事性標記的圓滿。按天主教教義,「宗徒傳承在主教職之中的教義與實踐,及其三重職務,乃教會完整架構的一部分。這傳承以團體方式實現,也就是說,主教們,透過被引進入天主教的主教團體(the college of Catholic bishops),因而獲得授秩(即:去按立他人)的能力。因此,天主教教義認為,在信義宗各教會中,按立(聖秩聖事)的聖事性標記並不圓滿,因為按立者並不是因著與天主教會主教團體共融而施行按立的」。因此,梵蒂岡第二屆大公會議認為,在這些教會中,缺失了聖秩聖事(defectus sacramenti ordinis;見《大公主義法令 22》)」(ApC 283)。

全球性的侍奉職務

192. 最後,天主教徒與信義宗信徒在超越區域層面的職份及領導的權威問題上仍存在分歧。對天主教徒來說,羅馬主教擁有「對教會有完全的、最高的、普遍的權柄」(full, supreme, and universal power over the church)(《教會憲章》22)。《從宗徒傳下來的教會》指出,在信義宗信徒之間,就「在個別(地方)教會之上的領導架構的權限,以及其決定的效力」的不同看法(ApC 287)。

思考

193. 在對話中經常被指出的是,在十六世紀初時所理解的主教司鐸關係,與梵蒂岡第二屆大公會議的理解已有所不同。因此,在理解宗教改革時代的司鐸聖秩(大約相當於牧師按立)時,應考慮到當時的情況。天主教與信義宗的牧者的廣泛交流也同樣重要。

194. 在歷史的進程中,信義宗的侍奉職份能夠完成其把教會保守在真理中的任務,使之能在宗教改革起的五百年後,能夠就成義(justification;或譯:稱義)教義的基本真理公告一份天主教--信義宗的一致意見。假若,根據梵蒂岡第二屆大公會議的判斷,聖神利用「教會團體」(ecclesial communities)作為救恩的工具,那麼聖神的這份工作看來就一部分侍奉職份的互認能夠有所影響。因此,侍奉職份(the office of ministry)既是雙方互相理解的障礙,也是和解的希望。

【教會脈博】教宗委任兩位女平信徒出任教廷高職

【教會脈博】

教宗委任兩位女平信徒出任教廷高職

教廷於十一月七日宣佈,教宗委任兩位女平信徒,Gabriella Gambino 及 Linda Ghisoni 出任宗座平信徒、家庭與生命委員會副秘書長。

獲教宗委任為宗座平信徒、家庭與生命委員會副秘書長的 Gabriella Gambino 和 Linda GhisoniLinda Ghisoni, Capture Edizioni Universitaria Romana And Gabriella Gambino © Mondodomani.Org
Gabriella Gambino 現為羅馬 Tor Vergata 大學生命倫理兼任教授、法律哲學研究員及副教授,她也同時出任拉特朗大學宗座若望保祿二世婚姻及家庭科學神學院教授。她獲委任為宗座平信徒、家庭與生命委員會副秘書長(專責生命[倫理]事務)。

Linda Ghisoni 現為羅馬教區初級教會法庭法官,宗座額我略大學教會法教授,以及 Roma Tre 大學法學院講師。她獲委任為宗座平信徒、家庭與生命委員會副秘書長(專責平信徒事務)。

宗座平信徒、家庭與生命委員會,是教宗於二零一六年九月下令把宗座平信徒委員會及宗座家庭委員會合併而成的教廷新部門。

2017年11月8日 星期三

【驀然回首】聖母敬禮在澳門

【驀然回首】

聖母敬禮在澳門

澳門,是亞洲唯一的地區,把每年十二月八日,天主教的聖母無染原罪瞻禮,定為公眾假期。《澳門月刊》(葡文版)以專文為我們簡述澳門對聖母的敬禮,尤其是慶祝聖母無染原罪的歷史。

2017年11月6日 星期一

【神學展望】喜樂地接受《愛的喜樂》

【神學展望】

喜樂地接受《愛的喜樂》

與先教宗聖若望保祿二世素有深交的哲學家布提里安(Rocco Buttiglione),於本年十一月十日出版他的新書《Risposte amichevoli ai critici di Amoris laetitia》(Edizioni Ares, pp. 208)。前任信理部部長梅勒樞機(Gerhard Card. Müller)為該書撰寫一章導言。節譯如下:

翻譯:梁展熙

教宗方濟各,依靠著2014和2015年的兩次探討家庭的主教會議,並藉著宗座勸諭《愛的喜樂》(Amoris Laetitia;簡稱 AL),嘗試就我們時代的各項挑戰,給出教會既富神學性又具牧民特性的回應。如此,他希望按照基督的福音,為克服婚姻和家庭的危機,給予他富母性的支援。

一般來說,這份有九章,合共三百二十五段的,十分全面的文件,一直都得到正面回應。教會希望不少新婚夫婦,以及正在準備行婚配聖事的年輕伴侶,都能接觸到當中的寬廣精神、深層教義思考以及靈修指引。婚姻和家庭的成功,為天主的教會以及人類的社會的未來鋪路

遺憾的是,標題為 〈陪伴、分辨及融合人性的脆弱〉 (Accompanying, discerning and integrating weakness)的第八章(291-312段),引發了激烈的爭議。「已離婚並依民法再婚者」(divorced and civilly remarried)〔從教義及教會法角度來說都不無問題的含義〕,雖然其有效的聖事婚姻仍然存在,能否在某些特定的情況下,甚至是更普遍地,領受共融聖事(即:領聖體[及/或聖血])的問題,已經被錯誤地高舉到一個具決定性的天主教問題,以及意識形態的量度,來決定誰是保守派(conservative)或開放派(liberal),誰是支持或反對教宗的。相反,教宗相信,與對(婚姻)失敗的牧民照顧相比,更重要的是去強化婚姻因而防止其破裂的牧民工作(AL 307)。從新福傳(new evangelization)的角度來看,這就是去努力確保,在主日及禮儀規定的節日,所有已受洗的人都參與感恩祭慶典,較一少部分婚姻狀況不明的天主教徒可否以一種合理及有效方式來領受共融聖事的問題更為重要。

其實,真正的問題並不是一個人透過所屬的意識形態來定義自己的天主教信仰,而是一個人對在教會的信仰宣認中傳下來的由天主所啟示的聖言的信實。然而,兩極化的論點互相對峙,到了威脅教會團結一體的地步。一方面,有些人對身為基督信仰最高主持人的教宗的信仰正確性提出質疑;而另一方面,其他人抓緊機會來吹噓,指教宗認同了一個他們所渴望的,在倫理和聖事神學上的徹底的範式轉移。我們正目睹一次吊詭的陣線互換。那些自詡為開放-進步的神學家,例如在頒佈《人類生命》通諭時,徹底地質疑教宗的訓導權,現在卻把任何他們喜歡的教宗的語句高舉到教義(dogma)的層次。至於另一些神學家,他們過往覺得必須狹隘緊遵教宗的訓導,現在卻又以學術的規範來審查一份教宗訓導的文件,彷彿這是他們學生的論文一般。

[⋯⋯]

在這些具分裂性的誘惑,和危及以啟示的真理為基礎的教會團結的教義困惑之中,布提里安(Rocco Buttiglione),身為在倫理神學領域中被認同為有能力的真誠天主教徒,在這本由不同文章結集所成的書中,為我們提供了清𥇦而又具說服力的答案。這並不涉及總體的接收《愛的喜樂》,而只是關於第八章中一些具爭議性的段落的解讀。基於天主教神學的傳統要求,他為某幾位樞機所提出的 dubia (疑問)提供了合乎邏輯而沒有爭議性的答案。他展示出,他的好友以及多年爭辯的對手西佛特(Josef Seifert)對教宗所作的嚴重指責 -- 他說教宗沒有正確地陳述教義,甚或對錯誤默不作聲 -- 是不合乎事實的。而西佛特的論點,與62位天主教徒聯署的《改正呈請書》(Correctio filialis de haeresibus propagatis;24-09-2017)相近。

[其餘從略]






































2017年11月4日 星期六

【聖言啟航】同父同師者 何分貴賤

聖言啟航
梁展熙
甲年常年期第卅一主日

同父同師者  何分貴賤



隨著禮儀年走到尾聲,教會為我們安排的讀經也逐漸把焦點放在省思末世的生活上。換言之,隨著世界徐徐邁向終結,而沒有耶穌可見臨在以日夕教導,基督徒如何在日常生活中維持希望,並規避生活上的種種陷阱。恰好的是,各部福音的最後部分,正好也都在處理這問題。

在今天的福音選讀中,耶穌繪形繪聲的痛斥法利塞人的『假』。他們不單「只說不做」,還要「堆起不勝負荷的重擔,壓在別人肩上」,也就是要人們做一些根本不必要,增加人們無謂負擔的事。不過,他們「自己卻連用一個指頭去動一下也不甘情願」。相信大家會記得,《瑪》中的耶穌,卻是要讓那些「勞苦和負重擔」的人得到歇息(11:28)。

此外,耶穌又批評法利塞人的貪慕虛榮。他們將祈禱時的穿戴—經匣和衣繸—弄得更顯眼,為了使人覺得他們更虔誠;他們愛坐首席上座,以顯得自己的社交地位要重,受社會精英和權貴所尊重;他們喜歡被人冠以「辣彼」頭銜,突顯自己的學識淵博。耶穌一針見血地形容:「他們所做的一切,都要引人注目」。然而,《瑪》中耶穌卻並不介意人們稱人子為:「貪吃嗜酒的人,稅吏和罪人的朋友」(11:19)。

不過,耶穌同時提醒祂的門徒們,無必要因為法利塞人的行徑而全盤否定他們的說教。只要他們講的,是來自梅瑟的教導,他們便應聽從遵行。對耶穌來說,無論法利塞人的德行如何,他們教導梅瑟律法之所以值得聽從,是因為梅瑟,以及向梅瑟啟示的天主,而不是因為法利塞人。

事實上,對宗教領袖階層的批評,在猶太傳統中是早有『前科』的。今天的讀經一就是個好例子。然而,這些批評並非無的放矢,為批評而批評,或是出於私怨而批評。上主藉先知瑪拉基亞批評司祭們,準則就在於以色列民與上主所立的盟約。

但另一方面,今天的讀經也有給出宗教領袖—牧者的榜樣。在讀經二中,保祿把自己比喻為得撒洛尼教會(內弟兄姊妹)的母親。在禮儀跳過的部分,他又比喻自己為教會的父親。當然,世上有好的父母,也有不負責任的父母。然而,在《得前》中,他清楚指出了他把自己比喻為得城教會母親和父親的特質,分別是:慈愛、眷顧、疼愛,以及:勸勉、鼓勵、忠告。保祿在書信較前的部分,也提到,「我們宣講,並不是為取悅於人,⋯⋯也沒有託故貪婪,⋯⋯也沒有向任何人尋求過光榮」。保祿的榜樣,在目的上,當然是法利塞人的相反。但除此之外,他對得城教會的父母之情,也展示出引領團體的理想心腸以及方法。

的確,耶穌並沒有要求祂的聽眾(甚至《瑪》也沒有要求他的讀者)去拒絕法利塞人的教導。事實上,當信仰同一個天主的人聚在一起,形成一個宗教—一個由人所組成的團體時,(權威、權力)架構的存在是無可避免,問題在於,人總有人性,當一個人擁有權力(權威)時,儘管是在一個宗教體制內,有可能會有意無意的自視為與別不同,甚至高高在上。

《瑪》的上文下理也許更有助我們明白耶穌的意思。誠如上週所讀到,耶穌認為,愛慕上主以及關愛近人,乃至關重要的律法。仔細想一下,不難發現,這兩點雖然要求要有外在的行為,但更基本的是,要把上主和近人放在自己心上,位置至少要與自己同等。然而,研習多年並教授律法的法利塞人,做的一切竟然只為「引人注目」,甚至把難以承受的重擔壓在別人身上。這些法利塞人,他們炫燿自己的虔誠,無必要地誇大律法的要求,固然可惡;但更重要的是,身為天主子民的領袖階層,他們心中既沒有天主,也沒有近人,或至少,在他們心中,上主和近人的位置,遠不及自己重要。

我想,這樣方能避免誤解耶穌結束時的諺語:「自高者必被貶抑,而自謙者必受抬舉」。這當然是個待人處世很有智慧的話。但是,為己謀算之徒,又確實可濫用箇中智慧:為求被人抬舉而刻意自謙。我猜測,這可能是有用的厚黑學,但絕對不是耶穌的教導。

回過頭來看,無論是耶穌的「我們都『只有一個』父、『只有一個』師傅、『只有一個』領袖」,抑或是先知瑪拉基亞的「我們不是共有一個父親嗎?不是同一的天主所創造的嗎?」,都只是在傳遞一個訊息:『本是同根生,高低何所分?』。

從這個角度看,無論先知的「我們為什麼還彼此欺哄?」,以及耶穌對法利塞人的指摘,不過「愛人如己」的另一面。我想,也許是因為明白了這一點,聖詠作者才會如此祈禱:「上主,我不心高氣傲,  我也不敢自視過高;我決不好大喜功,也不妄想成大業」;「上主,請賜我得享你的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