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8月31日 星期二

【聖言啟航】 甲年常年期第廿三主日 —— 真正需要祈求的神蹟:和好如初

 聖言啟航

梁展熙

甲年常年期第廿三主日


真正需要祈求的神蹟:和好如初


上主日我們聽過耶肋米亞先知的其中一段自白(耶20:7-9),他的先知職務是在流放巴比倫開始的時候結束的。一般相信,他的友人在耶路撒冷被毀(主前587年)後把他帶到埃及,其後他就在那裏殉道。這個主日我們所聆聽的厄則克耳(33:7-9),則是另一位流放時代的先知。與耶肋米亞不同的是,厄則克耳是在巴比倫軍隊首次圍攻耶路撒冷時(主前597年)流放巴比倫的猶太人行列之中,當中還包括南國猶大王耶苛尼雅以及其他成千上萬的人。本身是司祭的厄則克耳,是唯一一位在應許之地以外接受天主召叫的先知。在革巴爾河畔【按:革巴爾其實是一條灌溉渠,為巴比倫周圍的耕地供水】,厄則克耳有一次強而有力的超性體驗。厄則克耳發現到,雖然連南國猶大的子民都被充軍塞外,但上主並沒有拋棄祂的子民,祂反而是與祂的子民一起到被充軍的地方去。上主指派先知為「護衛員」【按:指的是那些駐在城牆,負責在有敵人靠近時響哨的人】(7節)。上主要厄則克耳把那載有祂要向以民宣講的訊息的書卷吞下;也就是說,祂要厄則克耳在把這訊息消化了之後向那「叛逆的家族」(2:5)宣講,期望他們能夠悔改。遺憾的是,與耶肋米亞先知的情況一樣,厄則克耳的訊息並未得到接受(3:10)。厄則克耳的訊息,正是以民最恐懼的:聖城已被夷為平地,他們回鄉已無望。然而,上主要厄則克耳宣講的其實是,只要他們願意回到上主那裏,那麼,終有一日,他們將能夠回到家去。只要他們為了他們的罪過而悔改,上主的光榮將再一次充滿耶路撒冷。


今天(羅13:8-10),保祿也帶出了天主要我們在團體好好生活的訊息。保祿要求羅馬城的基督徒團體要讓福音更新他們的心,根據天主的旨意來判斷甚麼是「什麼是善事,什麼是悅樂天主的事,什麼是成全的事」(12:2)。接著,保祿勸勉羅馬城的基督徒,要辨別出甚麼才是對教會好的事(13:1-7),並指示他們要與政權和平共存。然後,他便提出甚麼是對團體本身是好的:基督徒必須好好活出天主的法律。從修辭的角度來看,保祿利用了平衡手法。他既提出了否定祈使句式的:「願你們對任何人都無所虧欠」,同時作出肯定祈使句式:「〔願你們〕彼此相愛」(8節)。讓我們重溫一下,耶穌也視這愛的命令為整個法律的圓滿(見若13:34)。愛永遠不會傷害別人,更不會犯下姦淫、殺人、偷盜、貪心等的罪過。只要遵行天主的命令,我們自然就能夠度一個與自己以及與別人都和平相處的生活。


細心分析《瑪竇福音》的讀者就會知道,《瑪》的結構使人想起《梅瑟五書》。《瑪》在每次描寫完耶穌的行動之後,就會記述耶穌的一次長篇講章,交替共五次。今天的福音選讀(瑪18:15-20),選自當中的第四篇長講章。耶穌先訓示祂的門徒們要像小孩子一樣(18:1-4),意思就是要心懷小孩那份單純的信心和依賴,來信靠主。然後,耶穌警告祂的追隨者,不要冒犯他們團體內的弟兄姊妹,因為這是對整個團體的冒犯;耶穌同時提出一些修補團體內差異的做法。這些指示,似乎要有一個經已發展成熟,並且組織完善的教會團體。在耶穌仍然只是在進行祂的地上傳教事業的時候應該不大可能發生。此外,耶穌更與稅吏和外邦人為友。這些人在當時的猶太人眼中,是無可救藥的罪人。耶穌甚至宣告,那些猶太人視為外人的人,將可進入天主國(見廿一章及其後)。


聖經學界由此推論,《瑪》成書較晚(約主曆85年左右)。當中的神學主題,是一個正在掙扎求存的早期基督徒團體在等待天主國度圓滿來臨之前,該如何自處。《瑪》想要保持團體內的和諧,但卻不要以團體對自身身份的忠誠作為代價。《瑪》提出了三個方法來解決紛爭。首先,他鼓勵涉事雙方私下調解。在一個相當講究榮辱的文化裏,此舉更能保存雙方的面子。然而,如果這方法不成功,第二個方法就是請一、兩個證人來協助處理箇中的爭拗。假若都不成功,那就唯有用最後的手段,就是把個案呈到整個「教會」(原文:ekklesia,意思是「被呼召而聚集的人」,只見於此及16:18;不見於其餘的對觀福音)。只有團體中有一個人受到傷害,整個團體都不能夠獨善其身。不過,這既然是天主所召叫的團體,自然最終能否幫忙解決問題的,在於天主:「我實在告訴你們:若你們中二人,在地上同心合意,無論為什麼事祈禱,我在天之父,必要給他們成就,因為那裏有兩個或三個人,因我的名字聚在一起,我就在他們中間」(19-20節)。所以說,耶穌這句話並不是為了我們滿足一己私慾而說的。我們應祈求的,是團體內真正的彼此尊重、和睦共處。

2010年8月22日 星期日

教宗聖庇護十世與音樂學院

 教宗聖庇護十世與音樂學院


澳門教區轄下有一所為學齡兒童提供有系統的音樂培訓的學院,課程包括:鋼琴、小提琴、大提琴、樂理等。創立於1962-63學年,這所學院服務澳門社會逾半世紀,也是本澳首間提供有系統的音樂培育的機構。創立這所學院的區師達神父(Pe. Áureo Nunes e Castro),定其名為「聖庇護十世音樂學院」。究竟,區神父為何如此定名呢?先教宗聖庇護十世與音樂之間又何關係呢?讓我們今天一探究竟。


聖庇護十世(拉:Pius X;意:Pio X;或譯:碧岳十世),生於一八三五年六月二日,本名:沙若瑟(Giuseppe Melchiorre Sarto)。教宗聖庇護十世,除了他自己出身草根—他父親只是一名鄉村郵差,但共育有四子六女—之外,他對貧窮人的關顧更是名留青史。從一件事上我們便可窺探他對有需要的人的關懷之深切。在1908年,意大利西西里島第二大城市墨西拿(Messina)發生了一場7.5級的大地震,並引發最高浪潮達12米的海嘯。這場地震兼海嘯,幾乎把整個墨西拿城以及對岸的雷焦卡拉布里亞(Reggio di Calabra)夷為平地,超過十二萬人罹難,無數人痛失家園。大批難民北上求生。有見及此,教宗庇護十世不但為災民籌得約五百萬法郎的捐款,派遣有醫療背景的修女團隊去服務那些收容了不少負傷難民的意大利教區。他自己也為難民敞開大門,在收藏了無數美術珍寶和繪有拉斐爾和米高安哲羅壁畫的梵蒂岡宗座宮殿內收容了約三百名難民,他也要求聖瑪爾大宗座醫院收容更多的難民。教宗也安排把資金、衣物、食物等送往災區。同樣值得稱頌的是,在榮任教宗之後,他謝絕了所有人向他家人所施的恩惠。他的親人,不管自小一起長大的兄弟姐妹,還是他最疼愛的姪子,通通都只是過著一般平民的草根生活。這份對於簡樸的堅持,如我們後來可見,也許也塑造了聖庇護十世對音樂的看法。


要再進一步了解聖庇護十世的音樂觀,也許就會回到他的時空背景。十九世紀時期,主宰意大利聖樂風格的,是歌劇性的音樂。當時的意大利人認為,把華美的現代音樂融入禮儀之中,是賞心樂事。人們能夠感受和投入的,是當代浪漫樂派的意大利作曲家如羅西尼(Gioachino Antonio Rossini)和梅卡丹特(Saverio Mercadante)等的聖歌,以及如法國的古諾(Charles-François Gounod)、比利時的法蘭克(César Franck)和意大利的革魯比尼(Luigi Cherubini)等所寫的延綿十數至數十分鐘的彌撒曲。由於他們的作品都展現出最高的音樂造詣,人們因而認為最適合用於禮儀之中。可是,對絕大部分的歌詠團來說,這些作品都過於艱深。因此,有一小撮二、三線作曲家則把這些作品簡化,以求在能夠保留聖樂的浪漫樂派風格的同時,在技術上又不至於過份乖巧。為此,他們有時甚至不惜改動禮儀的拉丁祈禱文,或者把聖樂弄得如歌劇一般。直到十九世紀中後期,這潮流惹來反彈。這些改革派認為,如此風格的聖樂已經失去其宗教情操,無法再觸動人心,提昇人的靈性修養,失郤其在禮儀中的功能。因此,他們提倡復用古典的,同時較為簡單清雅的額我略詠,或者十六世紀後期羅馬樂派的帕萊斯特里納(Giovanni Pierluigi da Palestrina)等作曲家的複音音樂作品。而自1880年起,沙若瑟開始在特雷維索教區修院任教包括聖樂等科目。


沙若瑟對純樸聖樂的追求,始見於他在1884年成為意大利曼托瓦(Mantua)教區主教之後所下達的諭令。在1888年,他下令禁止在聖堂歌詠團中使用樂隊,同時也禁止女性參與歌詠團。當然,尤其後者,會令活在廿一世紀的我們難以接受。然而,我估計,此舉也正為防止在聖堂禮儀中演唱歌劇風格的宗教音樂作品有關。數年後,沙若瑟於1893年被㩴升為威利斯宗主教,他下令禁止在禮儀中使用把《皇皇聖體》(Tantum Ergo)歌詞填入歌劇小調的作品,只可沿用額我略調的旋律。同年,教宗良十三世在準備頒佈有關聖樂的指引文件時,沙若瑟樞機主教晉呈了一份長達四十三頁的建議書。良十三世最終未有頒佈任何有關聖樂的文件。1903年,良十三世逝世,由沙若瑟樞機繼任,是為庇護十世。在庇護十世登基後三個月,他就頒佈自動手諭(Motu Proprio)《Tra le sollecitudini》(暫譯:《在善牧職務中》)。這份手諭讓庇護十世的聖樂理想頒行於世,包括:復興額我略詠的使用(§3),提高文藝復興時代複音音樂的地位(§4),禁止女性參加聖詠(§14),禁止使用除管風琴以外的樂器(§§15, 18)(除非得到地方主教批准則可使用管樂器,即完全禁止使用弦樂器,見§20)。當代音樂作品方面,《在善牧職務中》並未有作完全禁止,但務必不可使用富戲劇色彩的作品(§§5-6;另見§11)。庇護十世對聖樂的關懷,除了在他即位後三個月就頒佈了他的首份自動手諭來處理聖樂問題。在他即位後七年,他下令創立宗座聖樂學院(Pontificium institutum musicae sacrae)。這位熱愛音樂的教宗,最終在1914年8月20日與世長辭,並於1954年5月29日獲教宗庇護十二世冊封聖品。


儘管聖庇護十世出於他對聖樂的理想所頒行的指引,並非今天所有的人都能夠接受;可是,在他當時的歷史文化背景下,他為讓聖樂反璞歸真的用意,是十分明顯的。他並不是純粹為反對高造詣的音樂,而是希望簡樸的音樂能夠觸及大眾的心靈深處。他的這點心思,以及他對音樂的熱愛,是今天所有學習音樂和演奏不同樂器以及專業演唱者,都值得學習和敬佩的。我想,這大概也是澳門聖庇護十世音樂學院創院院長區師達神父的心願。

2010年8月3日 星期二

【聖言啟航】 甲年常年期第十九主日 —— 天主臨在 人心所安

聖言啟航
梁展熙
甲年常年期第十九主日

天主臨在 人心所安


Peter Walks on Water, by Philipp Otto Runge. 1806

在今天的讀經一(列上19:9上, 11-13上)中,按《列王紀上卷》前述的情節,厄里亞因在一場『祭獻比試』中,以單人匹馬勝過了他的四百多個巴耳邪神的先知對手,並將他們悉數殺盡,一個不留(見列上18:21-40),因而令支持巴耳膜拜的北國以色列王后依則貝耳對他起了殺機(見列上19:2)。為了逃避這次的皇家追殺令,厄里亞走了四十天的路程往曷勒布山——上主的山——那裏去。「曷勒布山」的另一個名稱就是「西乃山」,也就是梅瑟四十天與上主會面的那座山(見:出24:18)。這一刻的厄里亞,內心正受著痛苦煎熬,這既是因為上主的子民——他的同胞——對天主的盟約不忠,也是因為當下他的性命正受到威脅,前途未卜。因此,他內心開始對自己的先知使命有所動搖,甚至起了放棄的念頭。

然而,在到達了曷勒布山後,厄里亞卻在靜待一次上主臨在他生命之中的經驗。就像梅瑟在西乃山上時那樣,他先經驗到一陣強風,接著一場地震,然後熊熊烈火。儘管這些是大型的、驚天動地的、震懾人心的自然現象,但天主卻不在這一切之內。這些雖然是前人——包括梅瑟——與天主相遇時所伴隨的自然現象,可是這一次,厄里亞與天主相遇的經驗卻把此前的所有傳統模式徹底打破了。就只是在微弱的風聲中,厄里亞感受到了天主的臨在。出於尊敬,他以外衣蒙面,走出山洞去與上主會面。

古聖先知們與上主相遇的經驗,《天主教教理》作了一個很好的整理:「在同天主『單獨面對面』的會晤中,先知們汲取了執行他們使命所需要的光和力。他們的祈禱並不是逃避無信仰的世界,而是聆聽天主的聖言,有時是同天主的爭執,或對天主的抱怨,但始終是一種代禱,此代禱是為等待和準備天主、救世主、歷史的主宰的干預」(第2584段)。

同樣,當我們面對困難和挑戰,尤其是內心的痛苦煎熬的時候,上主總會主動向我們伸手,安撫我們,並給予我們信心。然而,我們必須向厄里亞學習,主動地去適應天主臨在的方式。畢竟,這份臨在往往是會以超出我們想像的方式發生的。

從保祿的《致羅馬人書》第五章起,他便一直在強調基督作為來自天主的救恩的中心。而在今天讀經二(羅9:1-5)中保祿內心所感受到的「很大的憂慮和不停的悲痛」(2節),卻是因為絕大部分猶太人——保祿的同胞——並不接受耶穌就是《舊約》中所預許的默西亞(=基督)。就像梅瑟一樣,保祿也願意為了自己同胞的得救而犧牲一切。他可以放棄一切,甚至放棄他自己與基督之間的關係,他也在所不惜,大前提是他的同胞能夠經驗到在耶穌身上感受到天主的臨在以及祂拯救世界的德能。儘管猶太人已獲得了天主許多的祝福,他們仍舊無法明認耶穌就是基督、默西亞。

保祿強調,這子民已獲天主授予一個獨特的名子——以色列,他們也特為天主所鍾愛。天主的光榮也早已向他們顯現過了,而他們與天主之間的特別關係也藉由雙方之間的愛的盟約而更為鞏固。天主給予了他們律法,即生命之路,又在朝拜中引領他們,並總是忠信於祂的盟約許諾。從一開始,天主就藉聖祖們的人生向他們展示了信德的楷模。現在,「甚至基督論起血統也是從他們來的」(5節)。保祿知道,上主藉基督以一種獨特的方式臨在我們中間。因此,即使身陷困厄之中,保祿仍能充滿希望地靜待時機,直到萬民都在基督內合而為一。

今天的福音選讀(瑪14:22-33),也呼應著讀經一中的厄里亞。接續著上主日我們聽過的福音選讀,耶穌以增餅奇蹟飽飫五千人(未計婦孺)之後,遣散群眾,往山上祈禱。門徒們先坐船過對岸。然後,耶穌趕上,並徒步走在湖水面上。對《瑪》作者來說,這可算是耶穌展現出祂天主性(=神性)的德能。水,一方面是生命不可或缺的物質;但另一方面,亦具有巨大的破壞力。因此,在古時候,水也與混沌洪荒、天昏地亂、邪神惡魔等聯想起來。根據《創世紀》,天主聖言降服了大水混沌,為世界帶來秩序、光明,以及生命。因此,耶穌步行水面,就是向祂的門徒們展示出祂自己就是在他們昏亂世界中的秩序、生命,以及光明的來源,更是在他們面對人生旅途上的混沌昏亂之中的力量和勇氣的泉源。當耶穌要伯多祿嘗試踏出船外在水上步行的時候,伯多祿的回應展現出了他的信德。可是,當他的腳一接觸到水,疑惑的心不禁而生,使他開始下沉。然後,耶穌當然是出手拉起了他。

要成為耶穌的門徒,除了明認天主是我們力量的唯一泉源之外,更要在混亂的局面而及不安的心情之下仍能夠感受到主耶穌的臨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