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展熙
乙年常年期第五主日
痛苦無言 唯愛能醫
刊於:澳門《號角報》2018年2月2日
Job (1880) Léon Bonnat |
提起約伯,相信不少人第一時間會說起他的名句。話說在約伯試驗的第一階段,他在一天之間失去了所有的牛、驢、羊、駱駝、僕人,以及所有兒女。就在當時,約伯說:「我赤身脫離母胎,也要赤身歸去;上主賜的,上主收回。願上主的名受到讚美!」(1:21)。接著,試驗進入第二階段。約伯身上從頭到腳都長滿毒瘡。此時,連他妻子也忍不住,叫他詛咒天主然後死了算了;但約伯反而回答她說:「你說話,真像一個糊塗女人!難道我們只由天主那裏接受恩惠,而不接受災禍嗎?」(2:10)。然而,回看今天的讀經一,不知大家有否發現,當中的約伯似乎與《約》開始頭兩章的約伯判若兩人。
今天的讀經一,截取自約伯首次回應他的第一個『朋友』特曼人厄里法次。約伯說:「我承受的只是空虛的歲月(見拉:menses vacuos),我度過的無非苦痛的長夜⋯⋯我的時日速如織梭,在沒有希望下消逝」。然後,他直接這樣對他的厄里法次說:「請你記著,我的生命只是一口氣,我的眼再也見不到幸福」。這個失去對人生任何希望,只是在苟延殘喘的約伯,與前述的那個對得失全不計較的、逆來順受的約伯,簡直是天淵之別。
如此巨大的思想轉變,究竟是如何發生呢?《約》本身並沒有詳細說明。不過,其實自第三章起,約伯就已對人生絕望:「我為何一出母胎沒有立即死去?為何我一離母腹沒有斷氣?為何兩膝接住我?為何隻乳哺養我?不然現今我早已臥下安睡了,早已永眠獲得安息了」(3:11-13)。再者,從第二章的結尾推斷,這思想的轉變,與約伯失去所有牲蓄、僕人和全部兒子,以及失去健康的時間之間,應已有一段日子。我猜想,(至少對約伯來說,)「失去」本身並不是最難熬的;最折磨人的,其實是「失去了以後,如何活(挨)下去」。
的確,人生之旅是與失去分不開。沒有人可以避免任何的失去。在成長的過程中,我們習得人情世故,卻失去了天真無邪的赤子之心。在參與貢獻社會的過程中,我們得到薪金和人脈,但我們又失去了對人的信任,甚至有些親情友情愛情也會在得失計算中失去。在一個群體中佔了一個席位之後,卻往往又多多少少會失去了一點自己。在累積到人生智慧的同時,我們又漸漸失去充滿活力的體魄。在體味到人生意義的同時,我們會慢慢失去身邊的至親、好友、摯愛。這些失去本身自是難受。但想深一層,更難過的其實可見於以下這句我們經常聽到的反問句:「無咗你,我點算啊!」。換言之,問題不也就是:失去了,我如何活下去?。也許,就是何以我們稱之為「難過」了。
從這意義來說,世上每個人的心,多多少少都是負傷的,有些甚至是破碎的。上主很清楚這一點。祂不忍心任由世人負著傷的在人生旅途中走下去。這是聖詠作者所感受到的。因此,在他的讚歌中,他指出,上主「醫治了破碎的心靈,親自包紮他們的創傷」。對於經歷過巴比倫攻陷耶路撒冷的聖詠作者來說,失去國土,失去家人,這些就是他心靈最深的創痛。但隨著歷史的進程,他感受到上主的關懷:「上主重建了耶路撒冷,聚集了離散的以色列」。
啟示也隨著歷史的進程發展。天主最終親臨人間,親自治好祂所遇到的每個人的身心(治病);幫助他們擺脫外加的束縛,藉著釋放得到自由,重新尋回自己(驅魔)。這就是耶穌所宣講的福音的恩澤,使人的身心重拾整全。而為了使盡量多的人能夠得到這份恩澤,保祿宗徒視傳揚福音為己任,義不容辭。他深切感受到:「無論如何,總要拯救一些人」。
當然,傳揚福音是少不了以口宣講的。然而,很多時候這是不足夠的。聖詠作者在經歷過上主的救助,才明白諸天星宿都是上主的作為。相反,約伯的朋友一直只是靠口述,說教般來講述上主的美善,而約伯身受的苦又如何應當。最後,上主卻懲罰這些『朋友』,讓讀者由此可見,這做法未必最符合上主意思。也許,最有效的傳揚福音的方式,就是使人能夠分享福音的恩澤,身心得以整全。
我覺得,教宗方濟各於2015年2月5日的一段講道,頗切合今天的主題:「這就是教會的使命(mission):教會醫治人,教會關懷人⋯⋯這就是教會的使命:去醫治那些受了傷的心,去把關上了的門打開,去使人得自由,去訴說天主是好的,天主寬恕所有人,天主是我們的父親,天主是溫和的,天主總是等待著我們⋯⋯ 」【1】。
世人是無能力為世上的苦難解說的。身為基督徒,我們唯一能夠做的,就是藉著言語和行動,讓身邊的人感受到上主的醫治和關懷。
【1】見:http://w2.vatican.va/content/francesco/it/cotidie/2015/documents/papa-francesco-cotidie_20150205_io-avro-cura-di-te.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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