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1月25日 星期六

【聖言啟航】『貼地』的王者

聖言啟航
梁展熙
常年期甲年耶穌君王節

『貼地』的王者



Stefan Lochner (circa 1400/1410–1451).
Weltgericht (circa 1435).
Wallraf-Richartz-Museum.

今天的讀經,大致由兩個主題構成。首先,上主牧人般對祂子民的照顧:「祂要親自尋找祂的羊,親自照顧牠們。祂要像牧人一樣尋找失散的羊群」(見則34:11;參詠23篇);以及當耶穌,身為人子及王者,在世末時,以牧人區分綿羊和山羊的方式,來分開善良的人和做惡事的人的景象。

其實,在古近東地區,在遠較舊約為早的時代,已有把君王和牧人的角色相聯來看的歷史。阿卡德(Akkadian)、古巴比倫及蘇美爾(Sumerian)文獻,包括著名的主前第十八世紀《漢摩拉比法典》(Code of Hammurabi),全都有稱君王為牧人的。事實上,古埃及法老王手中的權力象徵之一:短鈎杖,也是源自牧杖的。這明顯是與當時當地蓄牧業興起的,牧羊成了主要生活方式的歷史背景有關。然而,仔細點看,是牧人生活中特別的一點,能夠讓人將之與政治領袖和靈性上的領袖比擬起來:君王好像他百姓的牧人,以及上主好像全人類的牧人。

這一特點就是,當時的牧人養羊,主要目的並不是為了羊肉的。當然,羊肉也是食物之一,但羊能夠帶來的最大經濟利益,不在於一吃就沒有了的羊肉,而是會年年生長的羊毛。牧人不單會關心羊的食物是否足夠,不單會保護他的羊免受獵獸的傷害,也著重於增加羊的數量。因此,牧人必須與羊有良好的甚至親密的關係(為求易於取毛),也必須要保護羊群中較為弱小的,免受外來的以及群體內的威脅。

今天的讀經一,截取自《則》第卅四章。在《則》的脈絡中,這一章是先知厄則克爾,亡國後流放巴比倫的時候,對以色列民的假牧人所作出的批判。他們只顧自肥,無視半群的死活,最終令羊群四散,「成了一切野獸的食物」(5節)。有見及此,上主—以民真正的牧人—出手拯救祂的羊群。上主許諾:「我要親自尋找我的羊,⋯⋯有些羊在陰雲滿佈和天昏地暗之日四散了,我要從各地把牠們聚集起來」⋯⋯「我要親自牧養我的羊⋯⋯迷途的,我要領回;受傷的,我要包紮;病弱的,我要照顧」。不過,上主作為牧人的工作,還有:「肥壯的,我要滅絕【見按】。我要以正義餵養牠們⋯⋯我要在幼羊與幼羊之間,在公綿羊與公山羊之間,進行判別」。雖然厄則克爾並沒有直接指明「肥壯的」的身份,也沒有告知我們判別的標準,但至少清楚的人,進行判別,也是真牧人的職責之一。

在《瑪》著名的一幕—公審判—中,擔當把「綿羊和山羊分開」的牧人職責的,是人子。而且,判別的標準也公告天下。耶穌首先列舉了一系列的行為:「因為我饑餓,你們給了我食物;我口渴,你們給了我飲品;我流落異鄉,你們收留了我;我無衣蔽體,你們給了我衣服;我患病,你們照顧了我;我被監禁,你們探望了我」。這也是天主教稱為「形哀矜」的愛德工作(傳統上加上:安葬無人料理的死者)。

在人類社會制度發展從君主制走向民主政制的大潮流下,以君王的形像來理解耶穌和基督徒之間的關係並不容易。再加上在福音選讀中,人子彷彿高高在上地作裁決的一幕,《瑪》的描寫與現代社會之間好似隔著一道跨越不了的鴻溝。但其實,《瑪》的這一幕也維持著耶穌寄居在我們中間與生者死者的唯一判斷的張力(tension)。

這尤見於上述耶穌列舉的行為背後的原則:「凡你們對我這些最小弟兄姊妹中的一個所做的,就是給我做了」。耶穌的『君王』身份,並不是位於遙不可及的深宮裏,坐在高不可攀的寶座上,身穿綾羅綢緞;榨取民脂民膏為求享樂,賦稅徭役追求文治武功,視百姓為實踐自己政治理想(甚至個人慾望)的工具。相反,這位『君王』,相信自己臨在於社會上最不被重視、最被邊緣化的人身上,例如:露宿者、坐牢的、衣衫破爛的、三餐不繼的人等等。

想深一層,人子判別的原則,不就是要求基督徒走出自我中心,而把他人—尤其有需要的人—放在心上,並具體地解決其最迫切需要。回到《瑪》的大脈絡,這不也就是「愛人如己」的體現嗎?由此看來,審判,其實並非在世末時突然發生;被歸到左邊還是右邊,是由我們每天的生活,每次遇到有需要的人時,漸漸定型的。

保祿說得對:「基督必須為王」。在我們每次直接或間接地幫助、關心世上最卑微、最邊緣、最有需要的時候,基督的國度就臨現,基督就為王。每次我們關心身邊的人,就是我們服膺於祂的領導,因為那就是「為了光榮祂的名,祂領我踏上了正途」。

【按】:許多譯本都作「看守」,這符合古希臘《七十賢士譯本》的「φυλάξω」和《拉丁通行本》的「custodiam」。然而,按希伯來語,該動詞是「ʾašmîḏ」,是「毀滅、滅絕」(to exterminate)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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